门内的人,乌发披散,凌乱垂落榻上,白衣胜雪,松散垮落的衣襟处,裸 露出来的雪色肌肤,却是比衣衫更白,比美玉更莹润剔透。再加上慵懒恣意的睡姿,以及初醒时微带茫然的黝黑眸子,已经完全无复素日里冰雪般冷酷凌厉的形容神采。此时此刻的西门吹雪,已不再像是一柄剑,一柄寒意慑人的神兵,而更像是一个人,一个活生生的,有血有rou,亦有感情的人。
在这一刻,我只能怔怔的看着,看着榻上之人迷茫的睁眼,缓缓的起身,心脏在强烈的鼓动着,体内的血ye在急速的奔涌着,目光,却似是被死死的钉在了西门吹雪的身上。纵然心底亦知不妥,幼时所习训诫,诸如非礼勿视之流,正不住于脑中心头回旋流过,纵然心底似正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大声呼喊着,警告着自己,面前这人,是自己绝不该冒犯的,我亦是挪不开目光,即使西门吹雪的目光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厉森寒,此时正直直的投射过来,我的目光,仍是如生了根一般,一丝一毫也移不开。我的心底有太多的不舍,太多的眷恋,毕竟,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如此像人的西门吹雪。不是剑,而是人,一个活生生,有血有rou,有感情的人,比湖畔的惊鸿一瞥,比梦中的朦胧相遇,更像一个活着的人。这样一个西门吹雪,不会令我感到失落、痛苦,乃至绝望,我的失落,他能够感受,我的痛苦,他能够理解,便连我的感情,亦让我觉得,他必然是能够明了,而这样一个活生生的西门吹雪,更不会令我只觉得,心在天外,遥不可及。
但是,西门吹雪的声音无情的打破了,这宛如梦境的一幕:“两位好高的兴致。”冷冽的面色,寒如冰霜的语声,立时便让我,自那犹如美梦般醉人的景象中瞬时清醒过来,背脊上一丝丝沁出的冷汗,更是无言的提醒着我,身侧尚立着刚刚正与我拔剑相向,誓欲夺命的对手,而我,竟于方才,一时被西门吹雪难得一见的形容所迷,彻底的将之忘于九霄云外了。我知道,此时我最该做的,便是收剑敛容,示之以礼,但是,见到西门吹雪微现茫然的揉眼之举,我却只觉心头瞬时间,微微的动了一动,颤了一颤。素日里,只见西门吹雪冷酷孤傲,寒若冰雪,整个人便如一柄出了鞘的剑,锋利、冰冷、坚硬,无坚不摧,亦无人可迎其锋芒,但纵然冰冷无情,出必见血,那种璀璨瑰丽、夺神摄心的冰冷光华,亦足以让人如飞蛾扑火般,殒身不悔。而方才的西门吹雪,所展现与人前的,却并非是为人们所熟知的冷酷,而是,一种柔软的感觉。纵然这种柔软,远远不及女子的婉媚,亦不及,一些男子的温润柔和,但是,这已然足够,因为,这一丝丝,一缕缕极其少见的柔软,是出现于那个如冰雪凝就般的男子身上,出现于西门吹雪身上的柔软,已经足以让任何眼见之人,心神俱颤,因为,他是西门吹雪……
我几如坠入梦魇般,不只周身已若无觉,便连目光亦难以转移,纵然闻得身畔宫九热切出言,亦如坠梦中,难以自拔,不但一言难发,便连眼睛亦似被凝住了一般,眨也不眨一下。直至西门吹雪眉眼间冷厉寒意渐浓,冰冷的戾气更甚,渐渐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情气韵,我方才乍然间自这难言的梦魇间脱出,而不知何时开始激烈鼓动的心,亦缓缓恢复了平静。最后,在禁不住的深深凝望了西门吹雪一眼之后,我才带着心底那一缕莫名的,隐隐的遗憾、失落之感,略略垂下眼去,挪开了目光,转而望向刚刚便一直在以炽热露骨的目光,一瞬不瞬看着西门吹雪的宫九,一字比一字更厉:“庄主尚未梳洗,我等待会再来打扰。”
宫九被我的目光一刺,下意识的略略一缩,但他尚未及开言,我的眼角余光便已瞥见,西门吹雪一掀覆于身上的那一层薄被,竟然只着里衣便自跨下榻来。瞬时间,我便被这直冲入眼帘的一幕,生生震的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僵住了。叶孤城自幼所习诗书,册册俱言裸身不雅,有失体统,为守礼有节之辈所不齿,然而这一刻,我却不知该以何种表情,面对这样一个西门吹雪。白皙胜雪,莹润如玉的肌肤,结实紧绷,线条流畅而充满了力量感的肌体,在雪白里衣的掩映下若隐若现,不知不觉间,令我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些许,炽热了些许。纵然心知,此时理当非礼勿视,然而目光纵使勉强挪开,却仍旧会于不知不觉间,又再度闪烁着,落回到那人的身躯之上。但目光落处,略略一触便似是如遭火灼,直令我不敢视线稍停。有生以来,叶孤城还是初次如这般,便连旁人的身躯,亦不敢稍落一眼。然而,待我的目光于辗转错落间,偶一触到身侧宫九的身上时,心底那不知因何而起的惶然惊乱之感,却是瞬时化作了直冲顶门的血气与狂怒,你竟然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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